［皇权富贵］冰冻鱼
*婚恋主题*破镜重圆*内含少量育儿
全文1W+/一发完/可能烂尾了不过没关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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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心下了场大雪，原来我只是海中一条冰冻鱼。
01
他走的太远了。等到黄明昊自己缓过神来，一转头，发现自己除了范丞丞和阿俊，什么都没有。
他怎么可以变成这样呢。在法庭之上，与范丞丞争孩子的时候，他昔日朋友来坐庭的时候，有人为范丞丞撑腰的时候，怎么他的身边，却空荡荡的，只有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声“——可我想要爸爸。”
黄明昊呆滞的望着自己所陌生的世界。他好像脱离太久了，久到人生只能看到范丞丞，一个错误的轨迹，蔓延到尽头，终不得善终。
“我要孩子。”他只能坚定的重复这一句话，“我什么都不要，我只要孩子。”
坐在与他对立面的，是与他结婚五年的男人。冷漠的神色和深黑的西装一样，深邃不可靠近，一手掌握了黄明昊所有不拥有的东西。
范丞丞。
“在法律上来说你是有优势的。”他的律师私下这样和他说，“但是...但是根据现实条件，范先生确实比你更适合抚养孩子。”
想到这，黄明昊头疼的闭上眼。他什么都没有，怎么多年所有的一切都因为这场婚姻毁之于旦。可是如果现在连阿俊都要失去...
“我要孩子。”男人睁开眼，眼里是誓不罢休的决绝，嗓音沙哑的几乎分辨不出这是他的声音，“范丞丞，你让孩子自己选择。”
范俊生是他和范丞丞的孩子，今年五岁。模样与范丞丞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，只有眼睛和圆乎乎的鼻头像黄明昊，笑起来两颗虎牙尖尖的，像狼的幼崽。
五岁的小孩坐在法庭上哭的眼眶通红，他哽咽着胡乱抹了抹脸上的眼泪，“我...我要爸爸。”
那一刻，黄明昊一直紧绷的面色，终于柔和下来。眉眼轻轻展开，眼角晕满温柔。
他什么都没有了。但他要他的孩子。
五年前，范丞丞的爱人远赴美国追寻梦想，分手之际范家与黄家达成联姻。荒诞的一套流程，让竹马之间变得格外难堪。正巧赶上范丞丞失恋失意之刻，借酒浇愁，黄明昊误打误撞，上了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竹马的床。
此后，一发不可收拾。
之后，黄明昊怀孕，联姻已是板上定钉的事情。他堵上男人有的一切，尊严、事业，只求和范丞丞安稳的在一起。
可范丞丞呢？可他身边其余那些一起玩到大的朋友呢？无不出来指责他。“黄明昊，你明知道范丞丞喜欢的是正廷，你...”
家族联姻，他是被操控的傀儡，也是被推到前阵的挡箭牌，万箭穿心只由他一个承受，他有什么办法？
甚至连毕雯珺都来找过他，“明昊...你知道，范丞丞心里头有人，那天晚上确实是他的错，但咱们别闹的那么难堪，悄悄把肚子里的孩子打了，你和家里人说明，别栓着范丞丞，这样下去你俩都不好过...”
“来不及了。”彼时的黄明昊刚刚二十三岁，是个大学毕业连人情冷暖还没好好感知的年轻男人，却被折腾成什么模样。
他闭眼，沉声拒绝。“来不及了。我家里人已经知道了。况且这种事情，根本由不得我。”
是的，由不得他。他反抗的后果是被父亲一掌箍倒地，拿指尖抵着额头咒骂，“——狼心狗肺的东西，我养你供你吃喝，不是让你来武逆我的。”
可是这件事，他有什么错呢？
为什么到最后，都变成他一个人的错了呢？
鸡胸脯切成肉丁，和花生米，胡萝卜丁黄瓜丁一起爆炒，小火慢焖，撒上白芝麻。白花花的米饭盛入饭碗，拌上香喷喷的宫保鸡丁，食欲大增。
黄明昊将拌好的饭推放到范俊生面前，听这小乖乖欢呼雀跃的高喊爸爸万岁，开心的捧起饭碗乐癫癫的狼吞虎咽起来，颇无奈的揉了揉儿子的脑袋，“慢点吃，爸爸做了好多，没人和你抢。”
“——好。”
范俊生最后还是判给了范丞丞。
他每周只能见一次他的孩子。见他又长高了，见他换牙了，见他又会写更多的汉字了，见他越长越像范丞丞，他却还在原地踏步。
“阿俊，你跟爸爸说，爹地对你好吗？”
每周例行问话似的，范俊生咧着漂亮的小虎牙笑的人畜无害，“回答爸爸，爹地对我很好，请爸爸放心！”
乖巧的小可爱，黄明昊怜惜的拿指尖蹭蹭儿子软软的脸颊，爱怜的挠挠他的下巴，“有什么事情...一定要和爸爸说。”
“放心，我会的！”范俊生也蹭蹭爸爸的手心，笑的像只毛茸茸的幼崽，奶唧唧的搂着爸爸的脖子，亲了又亲。
“那爸爸，再见！下个星期再来接我过来玩！”
黄明昊不舍的抱着儿子，又揉了揉软乎乎的头发，最后还是放手，叹气，“好哦，要听话。”
“嗯！爸爸再见！”
小不点背着小熊书包，倒着走和爸爸挥手。黄明昊环抱着手臂，无助的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。
怎么办，又是一个人了。
但他不知道，在范俊生走到楼下看到范丞丞的那一刻，所有笑意一瞬收起，木着一张冷脸，什么都不说的钻进后车座。
“又在他这吃了？” 范丞丞坐在驾驶室，透过后视镜望着与自己简直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儿子，问。
范俊生别过脸，抱着爸爸以前给它买的小熊书包，望着窗外一言不发。
范丞丞习以为常，冷哼一声，拉起手刹，一脚油门驶出小区。
每个星期都是如此。黄明昊周六将范俊生接来，住一个晚上，周末下午范丞丞再来接他回去。反反复复，一年了。
“今晚家里聚餐，你爷爷奶奶都来，还有你朱叔叔。吃过了就回房间待着，有什么需要和张保姆说，我今天没什么时间顾忌你。”
范丞丞从来不把范俊生当小孩。他没觉得能迅速变脸的小孩听不懂这些话，果真，范俊生凉凉瞟了他一眼，又转回脸，一句话也不说。
家庭聚餐，无非是些冠冕堂皇的理由。范老爷子想孙子了，拉着老伴来看看，范丞丞正巧顺水推舟，叫来了朱正廷。
朱正廷毕竟是范母的学生，现在回国了，在舞剧社也承蒙范母照顾，此次来范丞丞家里吃饭，也只是不想拂了范老夫人的面子。
范俊生跟着爹地后头进了家门，后脚就被范老爷疼爱的抱了起来，“哟，我看看这是谁的乖孙，又长个儿啦？”
范俊生笑得咯咯响，搂着范老头的脖子，亲昵的拿脸颊软肉蹭蹭，“当然是爷爷你的啦！全世界最好最好的爷爷！”
直把范老头逗的乐的合不拢嘴。
范丞丞冷眼瞧着，心说尽和他爸爸学了些讨人怜惜的手段。
朱正廷在大厅和范母聊天，见到范丞丞回来了，起身冲他笑侃，“路上堵车了吗？菜都等凉了。”
“那倒没有，就是接阿俊耽搁的有些久。”说完瞥了一眼范老爷子怀里的小不点，结果被范老爷子一句噎了回去。
“人家回去看爸爸，我都没说什么，你有什么好说的？”
范老爷子至今都为范丞丞和黄明昊擅自离婚而耿耿于怀，范母见形式不对，忙拉住老爷子，笑，“吵什么呢，吃饭吧。来阿俊快给奶奶瞧瞧，哟怎么瘦了一点呀，是不是没吃好，看奶奶今天请的私厨，做了好多你爱吃的！”
范俊生乖乖任由自己的从爷爷的怀里又换到奶奶怀里，抱着老太太的脖子亲了亲脸颊，笑得好不可爱，摇摇头，“奶奶，我在爸爸那里吃过了！特别饱！爸爸做的饭顶级香！”
“啊，这样啊。”
范丞丞怕老太太失望，低声道，“再吃一点，奶奶特地为你找的私厨。”
谁知老太太下一秒就瞪了回去，“这么大小孩吃饱了就别喂了，俊俊肠胃本来就不好，万一积食难受的又不是你。”
范俊生略略略的在奶奶脸后悄悄的冲他爹做了个轻蔑的鬼脸。
范丞丞脸色又沉了沉，拽过老太太怀里的范俊生就往楼上扛。
“既然吃饱了就去做功课吧。老师说你最近上课老是捣蛋，我还没治你呢。”
“你放我下来！你放开我！好烦啊你！”范俊生短腿短脚的被老爹扛在肩头，反抗像挠痒痒似的。范丞丞推开范俊生的卧室门，将这小东西抱到床上，抽出今天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，甩到书桌上。
“赶紧写，别那副眼神看我。”说着，转头就要走。
“我讨厌你。” 忽然，身后稚嫩的声音低声喃喃。范丞丞背脊僵住了，滔天似的复杂的情绪又被他理智的压下。
“爸爸离开你，我也想离开你。”
范丞丞冷冷的回头，盯着坐在床边，和自己几乎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儿子，心头很凉。他扯了扯嘴角，面无表情的笑了一声，“等你有本事后再和我说这句话。”
说完，嘭的一声关上了门。
别墅餐厅内，私厨做的菜看上去非常有食欲。但范丞丞动了几筷子，便不想吃了。范老爷子同他聊着公司的事情，他抿着红酒缓慢回答，又时不时瞄向范母旁边的那个位置——朱正廷。
不愧是学芭蕾舞的，举手投足都是优雅和韵味。同舞家出生的母亲坐在一起，是一副养眼的画。
毕竟是昔日爱人，朱正廷同范丞丞之间难免有些距离。倒是范丞丞，为他倒了杯酒，碰了碰。“回国两个月，要不是我妈和我提起，都不知道你回来了。”
朱正廷礼貌一笑，“这也没什么好说的，不必兴师动众。”
“怎么会是兴师动众，大家都很想你。”这话说的冠冕堂皇，其实二人心里都十分明了，到底是谁想谁，一眼清晰。
吃着吃着，上了水果。范老太太说给范俊生送点上去，小孩儿多吃点水果好。范丞丞刚和范俊生冷过脸，不想送，朱正廷便接过果盘，笑笑，“我送吧，您们聊。” 说罢，冲范母和范父点点头，上了楼。
人前脚走，范老爷子后脚就冷哼一声。
“瞧见没有，人早对你没意思了，倒是你，热脸贴冷屁股，还把明昊给欺负走了。”
范丞丞抿抿唇不说话，只自顾自的喝着闷酒。
朱正廷走到楼上，看到范俊生虚掩的门，礼貌的敲了敲，“小俊，我进来了哦。”说着，就推开门走了进去。
范俊生一抬头，冷眼看着朱正廷，“你来干嘛？”
敌意很强。朱正廷笑了笑，不甚在意，将果盘放下，“你奶奶心疼你，让我送果盘给你吃。我下去了，你好好写作业。”说完就转身走了，留范俊生盯着他的背影暗自磨牙。
不过，小孩儿很快就不恼了。他像发现了什么，看着果盘里黄黄的一大块水果，笑的十分狡黠。
过了两分钟，楼上忽然传来范俊生的一声尖叫，底下吃饭的众人愣了愣“——怎么了？是阿俊的声音吧？”
范丞丞一愣，想也没想的转身立刻朝楼上奔去。
“——怎么了！？”范丞丞一推开门，就看见他的儿子倒在地板上，浑身起着红色密密麻麻的小疹子，几乎昏迷。
“怎么了怎么了？”范老爷子和范老太太后脚跟上来，慌忙的要凑过来看，被范丞丞一声吼远了。
“别靠太近！大约是过敏了。”范丞丞迅速解开了范俊生脖子前的几颗纽扣，避免他呼吸不上来。又抱起小不点下楼，镇定的扭头看朱正廷，“快给毕雯珺打电话。”
车子一路狂飙，进医院就送进急诊，一刻也没有耽误。
黄明昊赶去医院时，见到的是坐在急诊门口，坐那儿垂着头一声不吭的范丞丞。
他最近赶一个方案赶的头痛欲裂，接到电话后扔下酒桌上的顾客忙赶到医院。
黄明昊气的快疯了。他站在男人眼前，艰难的顺了两口气。
“阿俊呢？”
“还在里面。”男人低声回答。
黄明昊深吸一口气，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刻薄。“他菠萝过敏，你不知道吗？”
“......”男人没有说话。
黄明昊气的手指发抖，他简直无法想象，要是俊生出了什么事，他怎么办？他怎么办！？
“——你连他菠萝过敏都不知道吗！？这很危险的会出人命的你知不知道！？”
“对不起。”男人忽然低低出声。
黄明昊愣了。
范丞丞抵着额头，垂着头，又重复了一遍，似乎非常懊悔。“抱歉...是我没照顾好他。”男人低声喘了口气，自责的揉了揉眉心，“是我没了解这些...非常抱歉。”
抱歉。有什么用呢？
黄明昊别过脸，面色非常僵硬。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，那些指责的话，都在范丞丞那一句“抱歉”下，碾的粉碎。
很快，范俊生从里面推了出来，医生说没什么大碍，但要在医院调理几天。过敏不是什么小事，大人一定要注意点。
“好，好的。”黄明昊在旁边连连应下，又心疼的瞧着病床上苍白着脸的儿子，怜惜的不行。
范老太太和老爷子年纪大了，身体不好，早早 回家等着消息。范丞丞在门口打了通电话报了个平安后，挂了电话进病房，就看见趴在床边睡着了的黄明昊。
黄明昊最近忙的焦头烂额，为了挤出和范俊生的周六时光，工作都压在近两天。他是本是学美术的，现又半路出家搞着设计，又是表哥介绍进去的，难免会被穿些小鞋。
但他能忍受。一声不吭的扛着，可就在得知儿子进医院后，惴惴不安了起来。
范丞丞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黄明昊，最后脱下西装外套，披在他肩头。又顿了顿，一声不吭的转身到走廊的座椅上过了一夜。
02
第二天烧退了，范俊生窝在病床上蹭着爸爸的手撒娇，说想吃爸爸做的红烧鱼，糖醋小排，还有番茄炒鸡蛋。
黄明昊宠溺的哄了又哄，连说好，被进来的范丞丞无情打断。
“范俊生，起来喝粥。”
“烦人。”范俊生撅着嘴爬起来，看到保温桶里倒出来白花花的小米粥，小脸皱成一团，幽怨的盯着范丞丞。
“别这样看我。医生说了，不能吃重盐重油的东西。”
爹地毫不留情，盛了一小碗放到他面前，一个字，“吃。”
黄明昊悠悠叹了口气，接过小碗，“什么都没有吗，光白粥怎么吃？”
“有张阿姨焖的青豆和火腿肠丁，你看他吃不吃。”
果真，一听有最讨厌的青豆，范俊生一张小脸皱的更厉害了，直往黄明昊怀里钻。
“爸爸！我不吃青豆！”
黄明昊将餐盒打开，挑出里头的火腿肠丁拌入粥里，一勺勺吹温了递到儿子嘴边。“不吃青豆，爸爸给你挑火腿肠吃。”
“嗯！真香，爸爸！”
看不惯儿子的耍宝，冷冷的别过头。范丞丞发现，这种场面他什么手都插不上，也不知道为什么，范俊生这小鸡贼对别人都和颜悦色嘴甜的不行，到他这儿，就一副看仇人的模样。
范父范母担心的睡不着，一早就跑到医院瞧他们的宝贝孙，瞧着范俊生对黄明昊那股亲昵劲，又免不了对范丞丞一顿数落。
你说三十好几的男人，要他搞公司那堆事情他能游刃有余，但带小孩...真难为他。
趁着这个空档，范丞丞到吸烟区抽了两根烟，再回病房时，范俊生已被黄明昊哄睡下了。
他们两人相坐无言，天色也渐渐沉下。黄明昊累了好多天，倚着床头就要睡着。
范丞丞好心的给他披了件外套，却不料吵醒了他。黄明昊揉揉眼睛，疑惑的看着面前的范丞丞。
“你回去吧，晚上我在这看着就行。”
“没事。”黄明昊伸了个懒腰，摇摇头，“醒来看不见我，他估计都难过的。”
那也是你惯的。范丞丞不说话，沉沉的望着病床上的儿子，心里却很复杂。他难以述诸于口的话，都淹没在他待范俊生的态度里，不敢直视，甚至想逃避，总而言之都是他亏欠太多，心虚罢了。
第二天照常如此，只是范丞丞叫张妈多做了个焖玉米粒。甜甜的玉米粒拌入小米粥，范俊生吧唧的吃的挺香。
晚上范丞丞他姐来，坚持她在这守着，要黄明昊回去休息。临走时黄明昊看了一眼也累了两天的范丞丞，犹豫了会，开口问，“今晚先到我那儿歇一晚？”
范丞丞手指间夹着烟，一转头看着他，夜色与眸色压的沉沉。男人点头，“好。”
单身公寓，一室一厅。对于离婚的黄明昊来说刚刚好，只是一个落脚点，怎样都无所谓。
范丞丞总来这小区下接范俊生，却从未上来过。现在一进门，心里头说不上的复杂。
设计稿堆的到处都是，忙的没时间收拾，各种专业书成堆的放在角落，假人树在客厅，身上半挂着零碎的布料。
黄明昊拿脚踢出空位，低着头，养长的头发顺着侧脸滑了下来，又被他别到耳后。“有点乱，抱歉。”
范丞丞盯着他的后脑勺，其实根本没在意他说了什么，随口应了一声，“嗯。”
夜晚，范丞丞躺着黄明昊为他腾出的沙发上，却怎么也睡不着。离婚一年，最开始适应不了菜式的变化，到后知后觉发现黄明昊早就离开，再到现在，发现自己与儿子已经有了明显的鸿沟，都让他无措起来。
到底是当年犯的错，谁也都没有好过。
后半夜，范丞丞睡的很浅，隐隐约约听到什么脚步声，一睁眼，就看到黄明昊穿着睡衣，朦胧着眼到厨房摸索着杯子倒水喝。
他吓的愣了愣，起身看着这人跟梦游似的，打开了客厅的灯。
“唔...？”梦游的那人半睁着眼睛，脸红扑扑的，迷迷糊糊的皱起眉头。范丞丞觉得不对劲，叫了他一声，“黄明昊，你干什么？”
那人喝了两口水，摇摇头，“我回去睡觉。”
可脸红的不正常，走路也飘忽，范丞丞皱眉一把拽住那人的手腕，拿手背在额头探了探。果然，烫的狠。
“...真不知道怎么骂你好。”范丞丞咬牙切齿的喃了句，但终归没有和病患计较。
黄明昊忙的厉害，左右都不得空喘息，他是个半路出家的，开始对设计简直一窍不通，但这人天生死倔，遇到想要完成的事，一定要死犟到底。
范丞丞无语又无奈，翻箱倒柜出几包退烧药给迷迷糊糊的黄明昊灌了下去。直到这刻他才发觉。原来怎么多年，真的是谁都不容易。
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瘦成这样，到了连衣料下触摸肩膀都嫌硌手的地步。范丞丞给他掖着被子，被黄明昊拽住手，眯着眼睛模模糊糊的叫着儿子。
男人扯了扯嘴角，“你倒是看清楚了再叫。”但却没有再抽出手。
其实他都知道，黄明昊一直为没有拿到范俊生的抚养权而耿耿于怀。也知道那五年婚姻黄明昊都为自己放弃了什么。可是喜欢哪能顾忌这些，他别扭，他纠结，他一看到黄明昊就想到自己做的错事，想要逃避，即使明白黄明昊从没做错，但他看到这人时还是很痛苦。
离婚后他找到黄明昊的表哥，也是自己发小，私下偷偷让他照料点，被黄新淳一拳打中胸膛。“你个臭小子，要你废话？”
不管怎么说，终究是他们这群人做错了。
看着床上病的意识不清不楚，还低喃着范俊生的黄明昊，范丞丞低叹气，伸手触了触黄明昊不安颤抖的眼睫毛，道，“等俊生出院，抚养权就让给你，好不好？”
是我对不起你。黄明昊，我希望你一直都像当初的那个温柔的小画家一样，讨人怜爱。
说到底范丞丞就不是个温柔的人。学不会怎么对别人好。后来等到范俊生出院了，也说不出口抚养权让给你的这一系列话，只是偶尔空闲的时候，多带范俊生到黄明昊那走动罢了。
说是走动，永远都是他一个人在楼下等着，从白天等到天黑，儿子睡下了，被黄明昊抱着出来放入车后座，再碾灭指间的烟，驶向他空荡荡的家。
朱正廷和他说开了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，他这么多年，匆匆略过，再次认真的望着眼前的人，居然也没了心动的慌乱，反倒很平静，也只剩下平静。
渐渐的，天气转凉，有了入冬的架势。
范俊生和范父出去玩了一天，到晚上不知怎么的，忽然起烧，怎么也退不下来，上吐下泻，整个人半昏迷快要虚脱。范丞丞当时还在公司，接到电话驱车连忙赶到家，一摸儿子的额头，便觉得不对劲，“去医院，赶快去医院！”
黄明昊赶来时，毕雯珺正在和范丞丞述说范俊生的情况，不知说了什么，范丞丞的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。
“俊生怎么样了？”黄明昊慌的一路上手都在颤抖，范丞丞握住他的肩膀，和毕雯珺说，“我来跟他讲。”
不好的预感一路从脚底蔓延到咽喉，死死摁住，叫他难以呼吸。黄明昊睁着圆圆的杏眼，眼眶不知不觉已经急红了。他对上范丞丞满是红血丝的眼睛，声音艰难，“俊生，到底怎么了？”
范丞丞握着黄明昊的肩膀，骨骼的寒冷深深刺进他的手心。男人闭了闭眼，沉重的吐出一口气，又睁眼，眼尾红了，“你听我说，俊生...俊生被检查出地中海贫血症，但是，但是我一定会找人治好他的，你...”
“地中海贫血...？” 话音未落，范丞丞忽见眼前的人脸上一瞬失尽血色，腿弯软了软，差点跌倒，被范丞丞一把拉住搂进怀里。
“你是说...俊生有地中海贫血症？”嗓音已颤抖的不像话，男人断断续续的，几近崩溃的重复，“俊生...俊生怎么办，他还那么小，怎么办...？”
怎么办？黄明昊失声痛哭。他的俊生那么小，出什么事，那么痛，他怎么扛？
范丞丞沉吟不语，抱着崩溃的黄明昊，一遍又一遍的安抚，妄图用全是温度，暖和一下这人冰冷的身子。
“别怕，别怕...我不会让他有事的，别哭了明昊...别怕...”男人吻了吻前夫的发顶，说到最后，嗓子也哽咽的沙哑。
别怕，我在这。
这句话，又有什么说服力呢？范丞丞悲哀的想。
03
短短两个月，黄明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削瘦了下来。范丞丞不语，心里头却是心疼的。
范俊生的情况算不上很差，但也因为找不到合适的骨髓一天天恶化。
范丞丞托了很多人各地去查合适范俊生骨髓源，碰巧这时公司又出现纰漏，沉重的担子砸在他肩头，男人扛着走，一声不吭的熬着。
黄明昊这天如往常的在家炖好汤到医院，正巧碰上来医院探望儿子的范丞丞，忽然发现，这男人的鬓角，居然冒出了白发。
“公司很忙吗？”黄明昊盛出鸡汤，放在一旁冷着，又将剩下的推到范丞丞眼前，“是不是没吃饭，把汤喝了吧。”
范丞丞侧眼看着病床上还在睡觉的儿子，捏了捏他的耳垂，“还好，不是很忙。”
撒谎。黄明昊平日也看财政新闻，知道范丞丞是不想让自己担心，也没有说什么。
“别一直一个人扛着。”黄明昊拿出干净的筷子，递给范丞丞，“...要是公司很忙，就不用每天过来看俊生了。”
“他也是我儿子。”男人喝了口鸡汤，因为是炖给俊生的，少油少盐，并不好入口。他心疼的拿指尖蹭了蹭儿子苍白的小脸，如狼似的眉宇如今却忧虑重重。
“前几天说是在重庆找到了合适的骨髓源，但那人很抗拒，不肯配合捐献。过两天我去趟重庆和他协调一下...最近真的辛苦你了。”
“辛苦的是你。”
黄明昊抿唇看着范丞丞鬓间的几缕白发，心里头很不好受。
范俊生病的太突然了，他匆匆请了年假，但范丞丞却请不了。范老爷子身体又不好，公司只靠他一个人撑着。
前些天毕雯珺来找过他，意思是多劝劝范丞丞，别再这样玩命下去，貌似半年前陪客户喝到胃出血的人不是他本人一样，这样下去，身体总有一天会拖垮。
“他是要找个人照顾他了。”黄明昊沉吟几秒，这样回答毕雯珺。
如今，他又该拿什么身份去管范丞丞？唐突荒缪，离了那么久了，不过是因为孩子才会碰头，能坐下来平和的说话已经是黄明昊难预料的了，再越局，总归不好。
倒是范丞丞没这个意思，也没再婚的想法。他忙里忙外，终于抽空去了趟重庆。
开始那人态度很坚决，直到范丞丞出了让那人满意的价位，才堪堪松口。
彼时的范俊生和黄明昊去了江苏养身子，南方比北方空气好，气温也稍微舒适点，偶尔天晴去放个风筝，好不自在。
范丞丞头疼时就会翻翻黄明昊给他发的照片，照片上，儿子站在连雪霜都没有的南方，穿的厚厚的扯着风筝线，笑得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。
“这个季节还去放风筝吗？”范丞丞问。
那头过了会儿回他，“俊生想，就由着他了。”
黄明昊过于怜爱孩子，范丞丞却也不想责怪他，只是叮嘱几句，“还是要注意他的身体。”
公司股东闹翻了，股势下跌，范丞丞焦头烂额的同时，终于等到了范无氿换骨髓的这天。
小不点才六岁，几番折腾后本来肉肉的脸蛋都掐不出软肉。范老爷子心疼坏了，怎么劝都不肯回家等，一月份新年，别人都欢天喜地过着年，只有他们这一家，坐在手术室前焦急等待。
还好手术很成功，范丞丞和黄明昊都松了口气。凌晨，好不容易劝走范父范母，范丞丞疲惫的蹲着吸烟区解决了两根烟，走进病房，就看到黄明昊趴在床边睡着了。
男人俯身，揉揉这人软软的发。温热的气息从发间钻进五指，黄明昊轻哼两声，挠的范丞丞心尖瘙痒。
他睡眠浅，被碰了两下就醒了，睁眼疑惑的望着范丞丞，“...怎么了？”
“你回去睡吧，我来看着。”
“没事...”，“别没事了，你累了几天了。”范丞丞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，“我也想多陪陪俊生。”
行吧，既然都那么说了。黄明昊叮嘱了几句重要的，穿上外套低头吻了吻范俊生的额头，才舍不得似的离开。
没过一会儿，范丞丞撑着额角，悠悠开口，“别装了，你爸走了。”
小不点被戳穿了，撇着嘴慢吞吞的爬坐起来，毫不客气，“你怎么看出来的？”
“演技拙劣了点。”范丞丞给他塞好枕头垫背，掖好被子，开门见山，“你想和我说什么？”
“看不出来你挺聪明。”范俊生说话跟个小大人似的，成功把范丞丞逗笑了。爹地胡乱揉了把儿子的头发，瞧着和自己相像的小脸炸毛，呀！干嘛揉我头！
范丞丞噗嗤的笑，捏捏小孩儿的鼻头，“怎么还是个小傲娇？和谁学的？”
“还不是你！”范俊生龇牙咧嘴。“你是不是在乎我爸爸？你是不是又回心转意喜欢我爸了？”
被戳穿心思的人笑意顿了顿，没有遮掩，反而坦荡的笑的更温柔了。“我的确对不起你爸爸，但像他这样的人，谁都会喜欢的。”
这话很冠冕堂皇。到底也是，这么多年，谁也没看清自己内心的感情。
渐渐转春了，范俊生又跟着黄明昊抛去了南方。一周和范丞丞通几次视频，小孩儿笑的张扬的很，脸上的肉也养回来不少。
到底还是喜欢他爸爸，爹地难免有些失落。但公司得事情压的他没时间多想，复杂的盈利关系一度闹的很僵，这几天他又要去一趟上海，打算挽回一下公司的一位老股东。
这天，黄明昊闲来无事，正巧碰上市里有舞剧演出，范俊生觉得新鲜，缠着要去看。
好巧不巧，舞剧团是范母之前带的那支，现在由朱正廷接管。旧爱碰前任，倒是一场难得大戏。黄明昊傻眼了，牵着儿子愣愣的看着面前，一如很多年轻，一样温润漂亮的男人。
“好久不见。”
好久不见。只是时间匆匆略过，朱正廷还是原来的那个朱正廷。
朱正廷生的漂亮，不是黄明昊那样眉目无辜幼态的好看，而是精致深邃的，看一眼就想爱的好看。
也难怪范丞丞爱了这么多年，成了心疼难磨平的朱砂痣，碰了又疼，疼了又痒，痒了更爱。
“什么时候回国的？都没听他们提起过。”
“没什么好提的，他们也没几位知道我回来了。”朱正廷替黄明昊斟了一杯茶，笑着打量了他两秒，“你瘦了。”
他们彼此又陷入沉吟，虽然短短片刻，却是无言的和解。虽然都曾爱过一个男人，但朱正廷同他不一样，爱的洒脱，离开时也坚定不移。
“从我离开他的那一刻，就没有想过回头，范丞丞也清楚这一点。其实他这个人只是别扭，他心底，多少是在乎你的。”
多少也是在乎你的。黄明昊偏头看在外头玩的起劲的范俊生，不知所谓的扯了扯嘴角，“或许吧，再说吧。”
事已至此，再得知这些，也已经晚了。
晚上范丞丞和范俊生通视频，一如既往父子两拌了好几句嘴，范丞丞又问，“你爸爸呢？”
“爸爸睡了，说不想看到你。”
范俊生简直恨铁不成钢，“你的初恋今天和我爸一起吃饭了！”
朱正廷和黄明昊聊过之后，黄明昊几天都没有和范丞丞说过一句话。就连例行的每日一张照片都没有了。这样一直持续到他们回北京，范丞丞前来机场接机，黄明昊避开他拿行李的手，那一瞬间，范丞丞冷了脸色。
“你闹什么脾气呢？”
黄明昊低着头躲开那人对自己神色的探究。“我没。”
他没，谁信。范俊生戴着口罩在一旁朝他爹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，警告似的张牙舞爪，“不许欺负爸爸！”
于是，这不公平待遇，和黄明昊这几天的种种冷落，成功的让他俩吵了一架。
其实黄明昊也只是心里头别扭，不知道怎么面对范丞丞。左右为难，只能躲避。
“不知道你闹什么脾气。我明天要去出差，这几天先回我那儿住，范俊生身体不好，别到你那小公寓瞎折腾。”
范丞丞丢下这几句话，也就没再和黄明昊说过话。到家已经是半夜了，范丞丞真把车子停在他的别墅下，抱着已经睡着了的范俊生坦然上楼，全然不顾黄明昊的不自在。
这人霸道起来着实不讲理。黄明昊叹声气，只能跟上去。
朱正廷的话，范丞丞不用想也能猜到三分。他知道黄明昊心里头忧虑什么，想些什么，但他懂，都不戳破。
毕竟他同黄明昊一样，一样难熬，一样对自己捉摸不透。
第二天一早就要赶去深圳的飞机，范丞丞披上大衣，拎着行李箱从房间出来时，正巧碰上起了个大早的黄明昊。
“这么早？不多睡会儿？”
“你这就要去机场了？”
两人几乎同时出声。黄明昊面色有点不自在的抿抿唇，他其实是想起早做早餐，想为昨天惹了范丞丞不高兴道歉，谁知...
“那你去吧。”黄明昊踌躇两秒，背过头，下一秒又返回房里，嘭的将门关上。
范丞丞愣了两面，噗嗤的笑开了。他总算知道，范俊生那点傲娇，像谁了。
天气不好，范丞丞赶去机场，看着大屏上的时间，算了算，猛然想起刚和黄明昊结婚的那段日子。
那个时候，他好像是每天早起给自己做早餐吃，各种花样，从来不重复的。
那时候他们才多大？他刚接手公司，是个愣头青，干了不少蠢事，也学不会温柔，老叫黄明昊伤心。
其实他都知道，黄明昊一个人躲起来悄悄抹眼泪，他都知道。可是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个发小，这个忽然变成自己名义上爱人的男孩。他也很痛苦，很难熬。为什么忽然变成了爸爸，为什么忽然一脚陷入婚姻的坟墓，没有人能宽恕他，于是他让黄明昊也不好过了。
真的混球。
一声又一声叹息，身旁的助理不知道总裁怎么了，悄声问旁边的秘书，秘书只淡然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，“小吴你去把今天的机票取消吧，反正用不上了。”
“什么？”
助理小吴被这话弄得莫名其妙，就见范丞丞忽然起身，走向机场里头的咖啡店。
咖啡店外头贴着张扬的新甜品海报，范丞丞站在外头琢磨了两秒，走了进去。
与此同时，他的这次航班即将起飞，可等到下一批小蛋糕，还需要半个小时。
范俊生醒来已经九点来钟，他爬起来迷迷糊糊的下楼，看到爸爸做了香喷喷的椰奶粥，撒着小脚奔过去，给了黄明昊一个香吻，“爸爸早安！”
“早安阿俊。”黄明昊托着范俊生的屁股，也啄了啄小不点的脸颊。
这时，客厅电视上正播送一条新闻，黄明昊转眼看到屏幕，脸色迅速僵硬。
“下面插播一条紧急事件，于北京南菀站起飞终点站深圳宝安站的324号客机，在上午九点一刻与本站失去联系......”
是范丞丞乘坐的那班飞机。
范俊生察觉到了爸爸的不对劲，搂着黄明昊的脖子又亲了亲，“怎么了爸爸？”
可是黄明昊什么也听不见了。他的指尖在抖，好像又回到以为要失去范俊生的那一天，呼吸被碾成细细的丝，搜刮的五脏六腑都跟着疼。
他什么也说不出，大脑一片空白，肢体僵硬的放下范俊生，疯了一样就往门外冲。
手触到门把手的那一刻，门忽然从外头推开了。与之闯来的是初春料峭的风，一瞬搜刮走他全身的暖气。
男人和春风一同来，不同的是满头大汗，不知道从哪儿狼狈的跑回来，一手举着新鲜的小蛋糕，话也说不完整，“我...我看到新闻了，我去买了个小蛋糕没上那班...飞机。”
话说了一截，后两个字忽然软了嗓音。
黄明昊飞扑过去，送了他一个很大很大的拥抱，可这人瘦的很，小小的一个，缩在范丞丞的颈间，抽抽噎噎的小声低泣了起来。
“你吓到我了。”
黄明昊几乎是咬着舌尖说出的这句话，脸都不敢抬，怕那人看到自己红透的眼眶。
范丞丞低叹，伸手安抚着怀里小小脆弱的生命，揉摸他温软皮毛，需要他仔细供养。
“我很抱歉。”范丞丞道，“只是看到有新出的抹茶慕斯，想起来你喜欢就...”
“我还是喜欢你。”忽然，那截嗓音这样低喃。温热的气息打在范丞丞的锁骨，又湿又热，烧红了一片肌肤。范丞丞颤着嗓音，不可置信，“——你，你说什么？”
“或许我能成为你的失而复得。”这一刻，黄明昊没再畏缩，他抬起头颅，用亮晶晶的眼睛，说出他那么多年的夙愿。
“我希望，你也爱我。”
范丞丞低头一啄男人的额头，呼吸急促，“怎么不能够...心之所向。”
怎么不能够，心之所向。
不过是前半生错误一回，又兜兜转转，反复拼凑，才发现最合适对方的，只有彼此。
END
